第 48 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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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欢前一刻还记得自己在桃林,在审问刘成仁,后一刻听着他痛苦的□□,就跟着陷入了痛苦的回忆里。
  
  那日也是这样普通的夜晚,却又不普通。那是她的诞辰,娘亲给她穿了新衣裳新首饰,还做了一桌她最喜欢的菜肴,明明是如此美好的日子。
  可噩梦却在悄然降临。
  她被放在了漆黑的水缸之中,震耳的雷声将她所有的感官笼罩,等到雷声彻底过去,她再爬出水缸时,外面已是天翻地覆的毁灭。
  
  四处都是火焰,都是暗红色的血液,她害怕地往前走,她无助地喊着爹娘,但没有人回应,直到在树下看到了躺着的他们。
  地上那么的凉,雪霰在纷纷扬扬地落下,她想喊醒他们,可不论她怎么喊,爹娘都没有睁开眼。
  
  秦欢的唇色煞白,她好似一会被置于火上烤,一会又在冰天雪地里冻着,似梦似醒,她已经分不清了,只是在不住地重复着同样的低喃。
  “爹爹娘亲,醒醒,醒醒。”
  
  小姑娘睡得很不安稳,沈鹤之这个在伺候的人也不好受,额头早已满是细汗,她的衣扣被解开,露出了白皙的香肩,被烛光照着尤为的单薄。
  他此刻已经没了任何旖旎的心思,只想她能赶紧清醒过来。
  
  这样可不行,梦魇之症可大可小,甚至坊间还有传,有人因为中了梦魇,被人惊醒而活活吓死的,又或是醒来就一直痴傻的,她这就是最坏的情况,陷在自己的噩梦里出不来。
  沈鹤之宁可她醒来,大哭一场,也好过这般痛苦的沉沦。
  
  “舅舅,舅舅别走。”
  不知道她这会又梦到了什么,突然伸手抓紧了沈鹤之的衣襟,失控地喊着他。
  
  梦里,秦欢好似回到了小时候,沈鹤之要送她去秦家的那段过往,那里好陌生,她谁都不认识,她不想离开舅舅。
  她只剩下舅舅一个了,可舅舅也不要她了,她该怎么办。
  
  沈鹤之满脸都写着心疼,许是想起自己做过的那些混账事,心也随着她脸上的痛苦而跟着抽疼,“阿妧,我不走,我哪里都不去。”
  他托着秦欢后背的手臂,早已经被汗水打湿了,他不敢贸然把她喊醒,只能耐心地反复安慰着她。
  没人能帮她,只有她自己能走出来。
  
  沈鹤之脱下她被汗水浸湿的外袍,小心地用帕巾将她身上的冷汗擦去,即便她只穿着肚兜,此刻他也是目不斜视,脸色凝重。
  为她擦洗换衣裳,对他来说一定是最大的煎熬,但他不放心假手于人,她得时刻在他的视线之内,确保她是安全的。
  
  等替她擦完身子,重新换上干净的外衣时,他早已是大汗淋漓。
  而秦欢依旧是脸色惨白,眉头紧锁,沉浸在梦里出不来。
  
  沈鹤之也不敢放手,就这么单手抱着她,等放下帕子后轻柔地将人拥进怀中,让她的脸颊紧紧地贴在自己胸前,宽大的手掌在她背上轻轻拍着。
  她在反复的喊着他别走,他便一遍又一遍耐心地重复,“我在,我不走。”
  “不论发生什么,我都在你身边,阿妧很勇敢,阿妧别怕。”他的声音温柔又坚定。
  
  她不仅是被噩梦吓到了,还有几分的自责,年幼的她甚至在怪自己,是不是因为她的诞辰才会引来祸事。
  从那之后,她不仅怕雷更不过诞辰,这十多年来,她把自己连同当夜一并埋藏。
  
  即便是梦里的秦欢,好似也感觉到了他的声音,手指发紧用力地回抱着他。
  “不是阿妧的错,阿妧做得很好。”
  若是她提早从水缸中爬出来,又或是她发出了声响被那些人发现了,那才真的是万劫不复。
  错的不是她,是那些人。
  
  秦欢喃喃着,终于在沈鹤之温柔地安抚下,哇的哭出了声,将所有的害怕和自责一并宣泄了出来。
  沈鹤之听着她的哭声,终于松了口气,哭出来就好,怕就怕她一直憋在心里,不肯放过自己。
  
  她哭了很久很久,将他的衣襟都哭湿了,烛火燃尽,窗外的天慢慢变亮,她才抽噎着停下。
  而这一夜,沈鹤之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,等到放着她睡下,他才能活动下僵硬的手臂,喊了兰香进来陪着,他得去沐浴换身衣衫。
  
  还是昨日借住的农舍,他时常要出入宫内,衣衫等物马车上都有备着,但也不比在府上,他只能简单的梳洗了一下,刚换上衣衫,就听到同福在外焦急地道:“殿下,小主子又哭了,怎么哄都没用。”
  沈鹤之沉着脸,来不及整理,就急匆匆地推门而出,回到了房内。
  
  秦欢还是没有醒,却一直在哭,嘴里不停喃喃着喊舅舅,兰香实在是没办法了,不管她如何安抚,她就是止不住地哭。
  梦里的人,你是和她讲不清道理的,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脆弱稚气。
  
  沈鹤之大步回到床畔,见她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,目光微沉,用手背搭了搭,果真在发烫。
  大约是重新感觉到了沈鹤之的气息,秦欢下意识的抱住了他的手臂,就像是溺水之人抱住了唯一的支柱,有了他在,她的哭声也渐渐地小了,但脸颊还是烫得吓人。
  
  昨日替她换衣时间耗费的太久了,她果然还是着了凉,况且又沉浸在梦魇中,身体虚弱时最容易病了。
  一直留在这也不是个办法,必须得回府找荀太医,天亮了正好能赶着最早进城,他起身交代:“去备马车,多准备两床被褥。”
  
  沈鹤之刚动了两下,秦欢就不安地找舅舅,他只能又坐回去,将人抱进怀中,耐心地哄着她:“我在,我陪着你,我不走。”
  兰香在旁看得目瞪口呆,她也很担心小主子,可殿下和小主子是否太过亲昵了?
  
  这哪里还像是舅舅和外甥女啊,分明像对小夫妻,秦欢病着不知道,但殿下也该注意才是。
  她回想着秦欢回京后的种种,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出来,难道殿下喜欢小主子?
  
  不等兰香细想,外头的马车已经备好了,沈鹤之将怀中人一把抱起,大步地朝外走去。
  回城期间,沈鹤之也是全程不让人碰秦欢,自己抱着她,等进府后,也没将人送去后院,而是直接抱进了自己的卧房里。
  完全是不避讳任何人,好似在向所有人宣布,她是他的。
  
  荀太医很快就赶来了,替秦欢把了脉,斟酌后道:“小主子这是受了惊吓,才会突然发热,这热症好解决,只怕这心病不容易治。”
  十年前,小姑娘刚进府时,荀太医就为她看诊,这十年来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,从她能够开口说话,看着她健康的长大,但他一直知道她这心病未消。
  
  她很懂事,怕别人会担心,她就偷偷地将心病藏起来了,如今爆发出来,才会如此痛苦。
  外症好消,这心病难除。
  “殿下,心病还须心药医。”
  
  沈鹤之略微沉吟,他知道她的心病就是当年的痛苦回忆,要想结了这心结,便得将案子给破了,让秦氏夫妇瞑目。
  兰香带着荀太医出去抓药,沈鹤之就坐在床畔边陪着她,只要他离开,秦欢就会难受的挣扎,他哪儿也去不了,折子和公文都搬进了屋。
  他倒是成了头个在床畔边办差的太子,自嘲了一番,却又甘之如饴。
  
  期间同福又进来了一回,他带着秦欢提前进城,剩下的亲信押着刘成仁跟在后面,这会人已经押到了,要问他该如何处置。
  沈鹤之显然是没办法处理的,想了想道:“去把周淮喊来,就说有事找他。”
  
  这么重要的事,交给别人他都不放心,周淮之前虽也不靠谱,但周老太爷出事后,他好似一夜之间成长了,至少不再像以前那般游戏人间。
  就连之前府上为他张罗的亲事,他也应下了,周家的重担早晚是要传到他肩上的。
  
  同福出去没多久,周淮就急匆匆地赶来了,他的性子毛躁,只知道有事找,也没问清到底是何事,就火急火燎地跑进了屋,一眼就看见了双手紧握的两人。
  顿时捂住了眼转过身去,“沈鹤之!你什么意思,喊小爷来,就是让小爷看你们两的甜蜜样?”
  
  周淮的嗓门太大,吵得昏睡中的秦欢眉头又拧紧了,不安地往沈鹤之身边钻,他轻柔地将人半搂紧,手掌在她背上轻拍,“没事,是只哒野狗,不要怕,好好睡。”
  被沈鹤之的眼神威胁,外加周淮也发现了秦欢的情况不对劲,这才赶紧闭上嘴,压低了声音。
  “咱们阿欢这是怎么了?哎不对,谁特么是野狗了。”
  
  沈鹤之确定怀里的小姑娘重新睡安稳后,才将昨日之事简单的和周淮说了。
  先前秦家的事,他也知道些,闻言脸上的戏谑立即收起,沉下脸来,倒是有几分正经的样子,“这事你放心,交给小爷,敢欺负我们阿欢的,我定给抓出来,千刀万剐不可。”
  
  沈鹤之见他认真了,才放心了些,“你去调查一下严家这几年到底如何,以及当初严首辅为何突然辞官,再带着刘成仁去吏部,认清楚,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人,切记,绝不能被人发现你在查此事。”
  “我明白,你就安心在家照顾阿欢,一有消息,我就来让人来通知你。”
  
  这是兄弟二人常年来的默契,周淮走后,沈鹤之也没再闲着,他这几日没法进宫,可朝中之事却也少不得人。
  况且,他总觉得当年的事没这么简单,严家人又重返朝堂,或许会带来其他的后患。
  
  秦欢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,只觉得浑身乏力,起先是冰火两重天的煎熬,后面好似有人抓着她的手,将她从深渊中拖了出来。
  她就像泡在温暖的河里,任由温水浸泡着她,人也跟着平静了下来。
  
  再睁开眼时,屋内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样子,梦境中可怕的东西全都消失了,她有片刻的恍惚,还有些分不清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,直到她想要伸手时,发现自己正被人紧紧攥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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